莎士比亞詩選-十四行詩


盡媽媽的本分,輕輕吻我,很和氣。
只要你回頭來撫慰我的悲啼,
我就會禱告神讓你從心所欲。

一四四

兩個愛人像精靈般把我誘惑,
一個叫安慰,另外一個叫絕望:
善的天使是個男子,丰姿綽約;
惡的幽靈是個女人,其貌不揚。
為了促使我早進地獄,那女鬼
引誘我的善精靈硬把我拋開,
還要把他迷惑,使淪落為妖魅,
用骯髒的驕傲追求純潔的愛。
我的天使是否已變成了惡魔,
我無法一下子確定,只能猜疑;
但兩個都把我扔下,互相結合,
一個想必進了另一個的地獄。
可是這一點我永遠無法猜透,
除非是惡的天使把善的攆走。

一四五

愛神親手捏就的嘴唇
對著為她而憔悴的我,
吐出了這聲音說,“我恨”:
但是她一看見我難過,
心裡就馬上大發慈悲,
責備那一向都是用來
宣布甜蜜的判詞的嘴,
教它要把口氣改過來:
“我恨”,她又把尾巴補綴,
那簡直像明朗的白天
趕走了魔鬼似的黑夜,
把它從天堂甩進陰間。
她把“我恨”的恨字摒棄,
救了我的命說,“不是你”。

一四六

可憐的靈魂,萬惡身軀的中心,
被圍攻你的叛逆勢力所俘擄,
為何在暗中憔悴,忍受著饑饉,
卻把外壁妝得那么堂皇麗都?
賃期那么短,這傾頹中的大廈
難道還值得你這樣鋪張浪費?
是否要讓蛆蟲來繼承這奢華,
把它吃光?這可是肉體的依皈?
所以,靈魂,請拿你僕人來度日,
讓他消瘦,以便充實你的貯藏,
拿無用時間來兌換永欠租期,
讓內心得滋養,別管外表堂皇:
這樣,你將吃掉那吃人的死神,
而死神一死,世上就永無死人。

一四七

我的愛是一種熱病,它老切盼
那能夠使它長期保養的單方,
服食一種能維持病狀的藥散,
使多變的病態食慾長久盛旺。
理性(那醫治我的愛情的醫生)
生氣我不遵守他給我的囑咐,
把我扔下,使我絕望,因為不信
醫藥的欲望,我知道,是條死路。
我再無生望,既然喪失了理智,
整天都惶惑不安、煩躁、瘋狂;
無論思想或談話,全像個瘋子,
脫離了真實,無目的,雜亂無章;
因為我曾賭咒說你美,說你璀璨,
你卻是地獄一般黑,夜一般暗。

一四八

唉,愛把什麼眼睛裝在我腦里,
使我完全認不清真正的景象?
竟錯判了眼睛所見到的真相?
如果我眼睛所迷戀的真是美,
為何大家都異口同聲不承認?
若真不美呢,那就絕對無可諱,
愛情的眼睛不如一般人看得真:
當然嘍,它怎能夠,愛眼怎能夠
看得真呢,它日夜都淚水汪汪?
那么,我看不準又怎算得稀有?
太陽也要等天晴才照得明亮。
狡猾的愛神!你用淚把我弄瞎,
只因怕明眼把你的醜惡揭發。

一四九

你怎能,喔,狠心的,否認我愛你,
當我和你協力把我自己厭惡?
我不是在想念你,當我為了你
完全忘掉我自己,喔,我的暴主?
我可曾把那恨你的人當朋友?
我可曾對你厭惡的人獻殷勤?
不僅這樣,你對我一皺起眉頭,
我不是馬上嘆氣,把自己痛恨?
我還有什麼可以自豪的優點,
傲慢到不屑於為你服役奔命,
既然我的美都崇拜你的缺陷,
唯你的眼波的流徒轉移是聽?
但,愛呵,儘管憎吧,我已猜透你:
你愛那些明眼的,而我是瞎子。

一五○

喔,從什麼威力你取得這力量,
連缺陷也能把我的心靈支配?
教我誣衊我可靠的目光撒謊,
並矢口否認太陽使白天明媚?
何來這化臭腐為神奇的本領,
使你的種種醜惡不堪的表現
都具有一種靈活強勁的保證,
使它們,對於我,超越一切至善?
誰教你有辦法使我更加愛你,
當我聽到和見到你種種可憎?
喔,儘管我鍾愛著人家所嫌棄,
你總不該嫌棄我,同人家一條心:
既然你越不可愛,越使得我愛,
你就該覺得我更值得你喜愛。

一五一

愛神太年輕,不懂得良心是什麼;
但誰不曉得良心是愛情所產?
那么,好騙子,就別專找我的錯,
免得我的罪把溫婉的你也牽連。
因為,你出賣了我,我的笨肉體
又哄我出賣我更高貴的部分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