莎士比亞詩選-十四行詩


眼兒要把心和你的形象隔斷,
心兒又不甘願把這權利相讓。
心兒聲稱你在它的深處潛隱,
從沒有明眸闖得進它的寶箱;
被告卻把這申辯堅決地否認,
說是你的倩影在它裡面珍藏。
為解決這懸案就不得不邀請
我心裡所有的住戶——思想——協商;
它們的共同的判詞終於決定
明眸和親摯的心應得的分量
如下:你的儀表屬於我的眼睛,
而我的心占有你心裡的愛情。

四七

現在我的眼和心締結了同盟,
為的是互相幫忙和互相救濟:
當眼兒渴望要一見你的尊容,
或痴情的心快要給嘆氣窒息,
眼兒就把你的畫像大擺筵桌,
邀請心去參加這圖畫的盛宴;
有時候眼睛又是心的座上客,
去把它繾綣的情思平均分沾:
這樣,或靠你的像或我的依戀,
你本人雖遠離還是和我在一起;
你不能比我的情思走得更遠,
我老跟著它們,它們又跟著你;
或者,它們倘睡著,我眼中的像
就把心喚醒,使心和眼都舒暢。

四八

我是多么小心,在未上路之前,
為了留以備用,把瑣碎的事物
一一鎖在箱子裡,使得到保險,
不致被一些奸詐的手所褻瀆!
但你,比起你來珠寶也成廢品,
你,我最親最好和唯一的牽掛,
無上的慰安(現在是最大的傷心)
卻留下來讓每個扒手任意拿。
我沒有把你鎖進任何保險箱,
除了你不在的地方,而我覺得
你在,那就是我的溫暖的心房,
從那裡你可以隨便進進出出;
就是在那裡我還怕你被偷走:
看見這樣珍寶,忠誠也變扒手。

四九

為抵抗那一天,要是終有那一天,
當我看見你對我的缺點蹙額,
當你的愛已花完最後一文錢,
被周詳的顧慮催去清算賬目;
為抵抗那一天,當你像生客走過,
不用那太陽——你眼睛——向我致候,
當愛情,已改變了面目,要搜羅
種種必須決絕的莊重的理由;
為抵抗那一天我就躲在這裡,
在對自己的恰當評價內安身,
並且高舉我這隻手當眾宣誓,
為你的種種合法的理由保證:
拋棄可憐的我,你有法律保障,
既然為什麼愛,我無理由可講。

五○

多么沉重地我在旅途上跋涉,
當我的目的地(我倦旅的終點)
唆使安逸和休憩這樣對我說:
“你又離開了你的朋友那么遠!”
那馱我的畜牲,經不起我的憂厄,
馱著我心裡的重負慢慢地走,
仿佛這畜牲憑某種本能曉得
它主人不愛快,因為離你遠遊:
有時惱怒用那血淋淋的靴釘
猛刺它的皮,也不能把它催促;
它只是沉重地報以一聲呻吟,
對於我,比刺它的靴釘還要殘酷,
因為這呻吟使我省悟和熟籌:
我的憂愁在前面,快樂在後頭。

五一

這樣,我的愛就可原諒那笨獸
(當我離開你),不嫌它走得太慢:
從你所在地我何必匆匆跑走?
除非是歸來,絕對不用把路趕。
那時可憐的畜牲怎會得寬容,
當極端的迅速還要顯得遲鈍?
那時我就要猛刺,縱使在御風,
如飛的速度我只覺得是停頓:
那時就沒有馬能和欲望齊驅;
因此,欲望,由最理想的愛構成,
就引頸長嘶,當它火似地飛馳;
但愛,為了愛,將這樣饒恕那畜牲:
既然別你的時候它有意慢走,
歸途我就下來跑,讓它得自由。

五二

我像那富翁,他那幸運的鑰匙
能把他帶到他的心愛的寶藏,
可是他並不願時常把它啟視,
以免磨鈍那難得的銳利的快感。
所以過節是那么莊嚴和希有,
因為在一年中僅疏疏地來臨,
就像寶石在首飾上稀稀嵌就,
或大顆的珍珠在瓔珞上晶瑩。
同樣,那保存你的時光就好像
我的寶箱,或裝著華服的衣櫥,
以便偶一重展那被囚的寶光,
使一些幸福的良辰分外幸福。
你真運氣,你的美德能夠使人
有你,喜洋洋,你不在,不勝憧憬。

五三

你的本質是什麼,用什麼造成,
使得萬千個倩影都追隨著你?
每人都只有一個,每人,一個影;
你一人,卻能幻作千萬個影子。
試為阿都尼寫生,他的畫像
不過是模仿你的拙劣的贗品;
儘量把美容術施在海倫頰上,
便是你披上希臘妝的新的真身。
一提起春的明媚和秋的豐饒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