莎士比亞詩選-魯克麗絲受辱記


“沒有什麼言語,能形容這種罪惡,
也沒有任何辯白,能矯飾這樁過錯;
我只有少許言詞,卻有這許多災禍;
靠這根疲敝的舌頭,來把這一切訴說,
那么我的哭訴呵,只怕會太長太多。
“那么,這些話就是我必須說出的全部:
有一個生人竄來,侵占了你的床褥,
他匍匐在這枕頭上(喔,親愛的夫主!
你慣於在這枕頭上,憩息你睏倦的頭顱);
他還靠卑污的脅迫,施加了其他凌辱——
是一些什麼凌辱,你可以想像得出,
你的魯克麗絲呵,未能免遭荼毒!
“在那墨黑的午夜,靜悄悄,陰森可怖,
一個潛行的動物,潛入了我的寢處,
帶著賊亮的短劍,和一支點燃的明燭,
向我的耳邊低喚:醒來,羅馬的貴婦,
快接受我的愛情;若是你敢於違忤
我的情慾的要求,我就要向你報復,
叫你和你的家族,蒙受綿長的恥辱。
“他說:你若是不肯聽命於我的意志,
我就要刺殺你家的某一個粗陋的小廝,
接著我要殺掉你,還要當眾起誓,
說你們正在幹著那種淫邪的醜事,
就在那幽會的地方,我發現了這一對賊子,
在你們犯罪的時候,把你們雙雙殺死;
結果呢,我名節無虧,你卻要永蒙羞恥。
“我聽了他說的這些,正要跳起來叫嚷,
他就將他的利劍,對準了我的胸膛,
發誓說:除非依了他,讓他如願以償,
我就休想活下去,半句話也休想再講;
那么,我的恥辱,將永遠留在史冊上,
在這偉大的羅馬,人們將永遠不忘:
魯克麗絲這淫婦,與賤奴淫亂而死亡。
“我自己這樣軟弱,敵人卻這樣強橫;
面對這強橫的恐怖,我更加軟弱無能。
那法官凶蠻殘忍,不許我口舌出聲;
更沒有公正的辯護士,能為我據理力爭;
他那猩紅的肉慾,當法官又當證人,
起誓說:是我的美色,引誘了他的眼睛,
既然法官被誘騙,犯人必得判死刑。
“告訴我,找什麼理由,來為我自身辯護;
至少,讓我這么想,也好減輕點痛苦:
雖然我血肉之軀,已為暴行所玷辱,
我這純潔的心靈,照舊是清白無辜;
它不曾遭受強暴,它不甘同流合污,
在已遭敗壞的腔膛里,它依然不屈如故,
它那完美的貞德,始終保持牢固。”
看他呵,真好似遭受慘重損失的商賈,
嗓音因痛苦而哽塞,頭頸因哀傷而低俯,
不幸的雙臂抱起,眼神悽惻而凝固,
兩片嘴唇褪了色,蒼白如白蠟新塗;
嘴唇想吹開悲痛,免得將話兒壅阻,
但悲痛難以吹開,他徒然費盡辛苦,
剛吐出一口嘆息,吸氣時又重新吸入。
有如咆哮的怒潮,一進入橋洞裡邊,
向它注視的眼睛,便讓它逃出了視線;
這潮水捲入渦流,昂昂然騰躍迴旋,
又回到逼它狂奔的那一道狹窄的水面;
怒氣沖沖地進發,又怒氣沖沖地退轉;
就這樣,他的愴痛,像往返拉鋸一般,
驅使悲嘆出動,又引這悲嘆回還。
魯克麗絲察見了柯拉廷無言的愴痛,
便說出這番話來,將他從昏亂中喚醒:
“夫主呵,你的悲苦,給我的悲苦加了勁;
下了雨,洪水不會退,只會漲得更凶。
我的苦處太敏感,一見你這樣傷心,
便更加痛不可忍;不如讓這場厄運
僅僅淹沒一個人,一雙悲泣的眼睛。
“你若肯垂愛於我(我原是你的愛妻),
請看在我的份上,注意聽我的主意:
要向那仇敵報復,立即給他以痛擊——
他是你的,我的,也是他自身的仇敵;
構想你是在保護我,免受奸賊的侵襲;
你的保護來遲了;要把他置於死地!
姑息寬縱的法官,只能夠助長不義。”
她轉向那些陪同柯拉廷來家的人們,
“當我還不曾說出那個奸賊的姓名,
請務必向我,”她說,“保證你們的忠信,
火急地追擊敵人,為我伸冤雪恨;
用復仇的武器除奸,是光明正大的功勳:
騎士們憑著誓言,憑著豪俠的身份,
理所當然要解救柔弱婦人的不幸。”
到場的各位貴人,都以慷慨的氣質
答應了她的懇求,願助她復仇雪恥,
對於她這項吩咐,騎士們義不容辭,
他們都急於聽她揭露那惡賊的名字。
這名字尚未說出,她卻欲言又止;
“喔,請說吧,”她說,“請你們向我明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