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朱子語類》卷一百一 程子門人



五峰說"心妙性情之德"。不是他曾去研窮深體,如何直見得恁地!〔夔孫〕

"心妙性情之德。"妙是主宰運用之意。〔升卿〕

仲思問:"五峰中、誠、仁如何?"曰:"'中者性之道',言未發也;'誠者命之道',言實理也;'仁者心之道',言發動之端也。"又疑"道"字可改為"德"字。曰:"亦可。'德'字較緊,然他是特地下此寬字。伊川答與叔書中亦云:'中者性之德,近之。'伯恭云:'知言勝正蒙。'似此等處,誠然,但不能純如此處爾。"又疑中、誠、仁,一而已,何必別言?曰:"理固未嘗不同。但聖賢說一個物事時,且隨處說他那一個意思。自是他一個字中,便有個正意義如此,不可混說。聖賢書初便不用許多了。學者亦宜各隨他說處看之,方見得他所說字本相。如誠、如中、如仁。若便只混看,則下梢都看不出。"〔伯羽〕(砥錄別出。)

仲思問:"天之所以命乎人者,實理而已。故言'誠者命之道,中者性之道',如何?"曰:"未發時便是性。"曰:"如此,則喜怒哀樂未發便是性,既發便是情。"曰:"然。此三句道得極密。伯恭道'知言勝似正蒙',如這處,也是密,但不純恁地。"又問:"'道'字不如'德'字?"曰:"所以程子云:'中者性之德為近之。'但言其自然,則謂之道;言其實體,則謂之德。'德'字較緊,'道'字較寬。但他故下這寬字,不要挨拶著他。"又問:"言中,則誠與仁亦在其內否?"曰:"不可如此看。若可混並,則聖賢已自混並了。須逐句看他:言誠時,便主在實理髮育流行處;言性時,便主在寂然不動處;言心時,便主在生髮處。"〔砥〕

堯卿問:"'誠者性之德',此語如何?"曰:"何者不是性之德?如仁義禮智皆性之德,恁地說較不切。不如胡氏'誠者命之道乎'說得較近傍。"〔義剛〕

問:"'誠者物之終始',而'命之道'。"曰:"誠是實理,徹上徹下,只是這個。生物都從那上做來,萬物流形天地之間,都是那底做。五峰云:'誠者命之道,中者性之道,仁者心之道。'此數句說得密。如何大本處卻含糊了!以性為無善惡,天理人慾都混了,故把作同體。"或問:"'同行'語如何?"曰:"此卻是只就事言之。"直卿曰:"它既以性無善惡,何故云'中者性之道'?"曰:"它也把中做無善惡。"

李維申說:"合於心者為仁。"曰:"卻是從義上去。不如前日說'存得此心便是仁',卻是。"因舉五峰語云:"'人有不仁,心無不仁。'說得極好!"〔雉〕

胡五峰云:"人有不仁,心無不仁。"此說極好!人有私慾遮障了,不見這仁,然心中仁依舊只在。如日月本自光明,雖被雲遮,光明依舊在里。又如水被泥土塞了,所以不流,然水性之流依舊只在。所以"克己復禮為仁",只是克了私慾,仁依舊只在那裡。譬如一個鏡,本自光明,只緣塵,都昏了。若磨去塵,光明只在。〔明作〕

"五峰曰:'人有不仁,心無不仁。'既心無不仁,則'巧言令色'者是心不是?如'巧言令色',則不成說道'巧言令色'底不是心,別有一人'巧言令色'。如心無不仁,則孔子何以說'回也,其心三月不違仁'?"蕭佐曰:"'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'這個便是心無不仁。"曰:"回心三月不違仁,如何說?"問者默然久之。先生曰:"既說回心三月不違仁,則心有違仁底。違仁底是心不是?說'我欲仁',便有不欲仁底,是心不是?"〔節〕

"五峰謂'人有不仁,心無不仁',此語有病。且如顏子'其心三月不違仁'。若才違仁,其心便不仁矣,豈可謂'心無不仁'!"定夫云:"恐是五峰說本心無不仁。"曰:"亦未是。譬如人今日貧,則說昔日富不得。"〔震〕

伊川初嘗曰:"凡言心者,皆指已發而言。"後復曰:"此說未當。"五峰卻守其前說,以心為已發,性為未發,將"心性"二字對說。知言中如此處甚多。〔〈螢,中"蟲改田"〉〕

人學當勉,不可據見定。蓋道理無窮,人之思慮有限,若只守所得以為主,則其或墮於偏者,不復能自明也。如五峰只就其上成就所學,亦只是忽而不詳細反覆也。〔方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