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朱子語類》卷一百一 程子門人



蔡京在政府,問人材於其族子蔡子應,端明之孫。以張柔直對。張時在部注擬,京令子應招之,授以問館。張至,以師禮自尊,京之子弟怪之。一日,張教京家子弟習走。其子弟云:"從來先生教某們慢行。今令習走,何也?"張云:"乃公作相久,敗壞天下。相次盜起,先殺汝家人,惟善走者可脫,何得不習!"家人以為心風,白京。京愀然曰:"此人非病風。"召與語,問所以扶救今日之道及人材可用者。張公遂言龜山楊公諸人姓名,自是京父子始知有楊先生。〔德明〕

問:"龜山當時何意出來?"曰:"龜山做人也苟且,是時未免祿仕,故胡亂就之。苟可以少行其道,龜山之志也。然來得已不是;及至,又無可為者,只是說得那沒緊要底事。當此之時,苟有大力量,咄嗟間真能轉移天下之事,來得也不枉。既不能然,又只是隨眾鶻突。及欽宗即位,為諫議大夫,因爭配享事,為孫仲益所攻。孫言,楊某曩常與蔡京諸子游,今眾議攻京,而楊某曰,慎毋攻居安云云。龜山遂罷。"又曰:"蔡京當國時,其所收拾招引,非止一種,諸般名色皆有。及淵聖即位,在朝諸人盡飽蔡京,且未暇顧國家利害。朝廷若索性貶蔡京過嶺,也得一事了。今日去幾官,分司西京;明日去幾官,又移某州;後日又移某州,至潭州而京病死。自此一年間,只理會得個蔡京。這後面光景迫促了,虜人之來,已不可遏矣!京有四子:攸絛翛鞗。鞗尚主。絛曾以書諫其父,徽宗怒,令京行遣,一家弄得不成模樣,更不堪說。攸翛後被斬。是時王黼童貫梁師成輩皆斬,此數人嘗欲廢立,欽宗平日不平之故也。及高宗初立時,猶未知辨別元祐熙豐之黨,故用汪黃,不成人才。汪黃又小人中之最下、最無能者。及趙丞相居位,方稍能辨別;亦緣孟後居中,力與高宗說得透了;高宗又喜看蘇黃輩文字,故一旦覺悟而自惡之,而君子小人之黨始明。"〔僩〕

"龜山裂裳裹足,自是事之變,在家亦無可為。雖用'治蠱'之說,然文定云:'若從其言,亦救得一半。'"先生云:"若用其言,則議論正;議論正,則小人不得用。(然龜山亦言天下事。)當時排正論者,耿南仲馮澥二人之力為多,二人竟敗國!南仲上言:'或者以王氏學不可用。陛下觀祖宗時道德之學,人才兵力財用,能如熙豐時乎?陛下安可輕信一人之言以變之?'批答云:'頃以言者如何如何,今聞師傅之臣言之如此,若不爾,幾誤也!前日指揮,更不施行。'"〔方〕

問:"龜山晚歲一出,為士子詬罵,果有之否?"曰:"他當時一出,追奪荊公王爵,罷配享夫子且欲毀劈三經板。士子不樂,遂相與聚問三經有何不可,輒欲毀之?當時龜山亦謹避之。"問:"或者疑龜山此出為無補於事,徒爾紛紛。或以為大賢出處不可以此議,如何?"曰:"龜山此行固是有病,但只後人又何曾夢到他地位在!惟胡文定以柳下惠'援而止之而止'比之,極好。"〔道夫〕

龜山之出,人多議之。惟胡文定之言曰:"當時若能聽用,決須救得一半。"此語最公。蓋龜山當此時雖負重名,亦無殺活手段。若謂其懷蔡氏汲引之恩,力庇其子,至有"謹勿擊居安"之語,則誣矣。幸而此言出於孫覿,人自不信。〔儒用〕

坐客問龜山立朝事。曰:"胡文定論得好:'朝廷若委吳元忠輩推行其說,決須救得一半,不至如後來狼狽。'然當時國勢已如此,虜初退後,便須急急理會,如救焚拯溺。諸公今日論蔡京,明日論王黼,當時奸黨各已行遣了,只管理會不休,擔閣了日子。如吳元忠李伯紀向來亦是蔡京引用,免不得略遮庇,只管吃人議論。龜山亦被孫覿輩窘擾。"〔德明〕

問:"龜山云:'訊息盈虛,天且不能暴為之,去小人亦不可驟。'如何?"曰:"只看時如何,不可執。天亦有迅雷風烈之時。"〔德明〕

伯夷微似老子。胡文定作龜山墓誌,主張龜山似柳下惠,看來是如此。〔僩〕

"孫覿見龜山撰曾內翰行狀,曰:'楊中立卻會做文字。'"先生曰:"龜山曾理會文字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