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朱子語類》卷九十五 程子之書一



問:"'"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",其體則謂之易',如何看'體'字?"曰:"體,是體質之'體',猶言骨子也。易者,陰陽錯綜,交換代易之謂,如寒暑晝夜,闔辟往來。天地之間,陰陽交錯,而實理流行,蓋與道為體也。寒暑晝夜,闔辟往來,而實理於是流行其間,非此則實理無所頓放。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,有此五者,而實理寓焉。故曰'其體則謂之易',言易為此理之體質也。"程子解"逝者如斯,不捨晝夜",曰:"此道體也。天運而不已,日往則月來,寒往則暑來,水流而不息,物生而不窮,皆與道為體。"集注曰:"天地之化,往者過,來者續,無一息之停,乃道體之本然也。"即是此意。〔銖〕

"其體則謂之易",在人則心也;"其理則謂之道",在人則性也;"其用則謂之神",在人則情也。所謂易者,變化錯綜,如陰陽晝夜,雷風水火,反覆流轉,縱橫經緯而不已也。人心則語默動靜,變化不測者是也。體,是形體也,賀孫錄云:"體,非'體、用'之謂。"言體,則亦是形而下者;其理則形而上者也。故程子曰"易中只是言反覆往來上下",亦是意也。〔端蒙〕

"以其體謂之易,以其理謂之道",這正如心、性、情相似。易便是心,道便是性。易,變易也,如奕棋相似。寒了暑,暑了寒,日往而月來,春夏為陽,秋冬為陰,一陰一陽,只管恁地相易。〔賀孫〕

"其體則謂之易,其理則謂之道,其用則謂之神。"人傑謂:"陰陽闔辟,屈伸往來,則謂之易;皆是自然,皆有定理,則謂之道;造化功用不可測度,則謂之神。"程子又曰:"其命於人則謂之性,率性則謂之道,修道則謂之教,只是就人道上說。"人傑謂:"中庸大旨,則'天命之謂"性",率性之謂道',是通人物而言;'修道之謂教',則聖賢所以扶世立教,垂法後世者,皆是也。"先生曰:"就人一身言之:易,猶心也;道,猶性也;神,猶情也。"翌日再問云:"既就人身言之,卻以就人身者就天地言之,可乎?"曰:"天命流行,所以主宰管攝是理者,即其心也;而有是理者,即其性也,如所以為春夏,所以為秋冬之理是也;至發育萬物者,即其情也。"〔人傑〕(〈螢,中"蟲改田"〉錄別出。)

正淳問:"'其體則謂之易',只屈伸往來之義是否?"曰:"義則不是。只陰陽屈伸,便是形體。"又問:"昨日以天地之心、情、性在人上言之,今卻以人之心、性、情就天上言之,如何?"曰:"春夏秋冬便是天地之心;天命流行有所主宰,其所以為春夏秋冬,便是性;造化發用便是情。"又問:"恐心大性小?"曰:"此不可以小大論。若以能為春夏秋冬者為性,亦未是。只是所以為此者,是合下有此道理。謂如以鏡子為心,其光之照見物處便是情,其所以能光者是性。因甚把木板子來,卻照不見?為他元沒這光底道理。"〔〈螢,中"蟲改田"〉〕

"其體則謂之易,其理則謂之道,其功用則謂之鬼神。"易是陰陽屈伸,隨時變易。大抵古今只是大闔辟,小闔辟,今人說易,都無著摸。聖人便於六十四卦,只以陰陽奇耦寫出來。至於所以為陰陽,為古今,乃是此道理。及至忽然生物,或在此,或在彼,如花木之類驀然而出,華時都華,實時都實,生氣便發出來,只此便是神。如在人,仁義禮智,惻隱羞惡,心便能管攝。其為喜怒哀樂,即情之發用處。〔〈螢,中"蟲改田"〉〕

"其體則謂之易,其理則謂之道,其用則謂之神。"此三句是說自然底。下面雲"其命於人則謂之性",此是就人上說。謂之"命於人",這"人"字,便是"心"字。〔夔孫〕

問:"此一段自'浩然之氣'以上,自是說道。下面'說神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',不知如何?"曰:"一段皆是明道體無乎不在。名雖不同,只是一理髮出,是個無始無終底意。"林易簡問:"莫是'動靜無端,陰陽無始'底道理否?"曰:"不可如此類泥著,但見梗礙耳。某舊見伊川說仁,令將聖賢所言仁處類聚看,看來恐如此不得。古人言語,各隨所說見意,那邊自如彼說,這邊自如此說。要一一來比並,不得。"又曰:"文字且子細逐件理會,待看得多,自有個見處。"林曰:"某且要知盡許多疑了,方可下手做。"曰:"若要知了,如何便知得了?不如且就知得處逐鏇做去,知得一件做一件,知得兩件做兩件,貪多不濟事。如此用工夫,恐怕輕費了時月。某謂,少看有功卻多,泛泛然多看,全然無益。今人大抵有貪多之病,初來只是一個小沒理會,下梢成一個大沒理會!"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