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朱子語類》卷十八 大學五或問下



格物須是到處求。"博學之,審問之,慎思之,明辨之",皆格物之謂也。若只求諸己,亦恐見有錯處,不可執一。伊川說得甚詳:或讀書,或處事,或看古人行事,或求諸己,或即人事。復曰:"於人事上推測,自有至當處。"如楊謝游尹諸公,非不見伊川,畢竟說得不曾透,不知如何。今人多說傳聞不如親見。看得如此時,又卻傳聞未必不如親見。蓋當時一問一對,只說得一件話。而今卻鬥合平日對問講論作一處,所以分明好看。〔浩〕

這個道理,自孔孟既沒,便無人理會得。只有韓文公曾說來,又只說到正心、誠意,而遺了格物、致知。及至程子,始推廣其說,工夫精密,無復遺憾。然程子既沒,諸門人說得便差,都說從別處去,與致知、格物都不相干,只不曾精曉得程子之說耳。只有五峰說得精,其病猶如此。亦緣當時諸公所聞於程子者語意不全,或只聞一時之語,或只聞得一邊,所以其說多差。後來卻是集諸家語錄,湊起眾說,此段工夫方始渾全。則當時門人親炙者未為全幸,生於先生之後者未為不幸。蓋得見諸家記錄全書,得以詳考,所以其法畢備。又曰:"格物、致知,其次上蔡說得稍好。"〔僩〕

諸公致知、格物之說,皆失了伊川意,此正是入門款。於此既差,則他可知矣。〔〈螢,中"蟲改田"〉〕

問:"延平謂:'為學之初,且當常存此心,勿為他事所勝。凡遇一事,即當且就此事反覆推尋以究其極。待此一事融釋脫落,然後別窮一事,久之自當有洒然處。'與伊川'今日格一件,明日格一件'之語不同,如何?"曰:"這話不如伊川說'今日明日'恁地急。卓錄但云:"伊川說得較快。"這說是教人若遇一事,即且就上理會教爛熟離析,不待擘開,自然分解。久之自當有洒然處,自是見得快活。某常說道,天下事無他,只是個熟與不熟。若只一時恁地約摸得,都不與自家相干,久後皆忘卻。只如借得人家事一般,少間被人取將去,又濟自家甚事!"〔賀孫〕卓同。

李堯卿問:"延平言窮理工夫,先生以為不若伊川規模之大,條理之密。莫是延平教人窮此一事,必待其融釋脫落,然後別窮一事;設若此事未窮,遂為此事所拘,不若程子'若窮此事未得且別窮'之言為大否?"曰:"程子之言誠善。窮一事未透,又便別窮一事,亦不得。彼謂有甚不通者,不得已而如此耳。不可便執此說,容易改換卻,致工夫不專一也。"〔壯祖〕

廷老問:"李先生以為為學之初,凡遇一事,當且就此事反覆推尋以究其理。此說如何?"曰:"為學之初,只得如此。且如楊之為我,墨氏之兼愛,顏子居陋巷,禹稷之三過其門而不入。禹稷則似乎墨氏之兼愛;顏子當天下如此壞亂時節,卻自簞瓢陋巷,則似乎楊氏之為我。然也須知道聖賢也有處與他相似,其實卻不如此,中間有多少商量。舉此一端,即便可見。"〔道夫〕

◎傳六章

因說自欺、欺人,曰:"欺人亦是自欺,此又是自欺之甚者。便教盡大地只有自家一人,也只是自欺,如此者多矣。到得那欺人時,大故郎當。若論自欺細處:且如為善,自家也知得是合當為,也勉強去做,只是心裡又有些便不消如此做也不妨底意思;如不為不善,心裡也知得不當為而不為,雖是不為,然心中也又有些便為也不妨底意思。此便是自欺,便是好善不'如好好色',惡惡不'如惡惡臭'。便做九分九釐九毫要為善,只那一毫不要為底,便是自欺,便是意不實矣。或問中說得極分曉。"〔僩〕

問:"或問'誠意'章末,舊引程子自慊之說,今何除之?"曰:"此言說得亦過。"〔淳〕

先之問:"'誠意'章或問云:'孟子所論浩然之氣,其原蓋出於此。'何也?"曰:"人只是慊快充足,仰不愧,俯不怍,則其氣自直,便自日長,以至於充塞天地。雖是刀鋸在前,鼎鑊在後,也不怕!"〔賀孫〕

◎傳七章

陳問:"或問云:'此心之體,寂然不動,如鏡之空,如衡之平,何不得其正之有!'此是言其體之正。又:'心之應物,皆出於至公,而無不正矣。'此又是言其用之正。所謂心正者,是兼體、用言之否?"曰:"不可。只道體正,應物未必便正。此心之體,如衡之平。所謂正,又在那下。衡平在這裡,隨物而應,無不正。"又云:"'如衡之平'下,少幾個字:'感物而發無不正。'"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