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朱子語類》卷七十八 尚書一



道心是知覺得道理底,人心是知覺得聲色臭味底,人心不全是不好,若人心是全不好底,不應只下個"危"字。蓋為人心易得走從惡處去,所以下個"危"字。若全不好,則是都倒了,何止於危?危,是危殆。"道心惟微",是微妙,亦是微昧。若說道心天理,人心人慾,卻是有兩個心!人只有一個心,但知覺得道理底是道心,知覺得聲色臭味底是人心,不爭得多。"人心,人慾也",此語有病。雖上智不能無此,豈可謂全不是?陸子靜亦以此語人。非有兩個心。道心、人心,本只是一個物事,但所知覺不同。"惟精、惟一",是兩截工夫;精,是辨別得這個物事;一,是辨別了,又須固守他。若不辨別得時,更固守個甚么?若辨別得了又不固守,則不長遠。惟能如此,所以能合於中道。又曰:"'惟精惟一',猶'擇善而固執之'。"〔佐〕

人心亦只是一個。知覺從飢食渴飲,便是人心;知覺從君臣父子處,便是道心。微,是微妙,亦是微晦。又曰:"形骸上起底見識,或作"從形體上生出來底見識"。便是人心;義理上起底見識,或作"就道理上生出來底見識"。便是道心。心則一也,微則難明。有時發見些子,使自家見得,有時又不見了。惟聖人便辨之精,守得徹頭徹尾,學者則須是'擇善而固執之'。"〔方子〕

"道心是義理上發出來底,人心是人身上發出來底。雖聖人不能無人心,如飢食渴飲之類;雖小人不能無道心,如惻隱之心是。但聖人於此,擇之也精,守得徹頭徹尾。"問:"如何是'惟微'?"曰:"是道心略瞥見些子,便失了底意思。'惟危',是人心既從形骸上發出來,易得流於惡。"〔蓋卿〕

問"人心、道心"。曰:"如喜怒,人心也。然無故而喜,喜至於過而不能禁;無故而怒,怒至於甚而不能遏,是皆為人心所使也。須是喜其所當喜,怒其所當怒,乃是道心。"問:"飢食渴飲,此人心否?"曰:"然。須是食其所當食,飲其所當飲,乃不失所謂'道心'。若飲盜泉之水,食嗟來之食,則人心勝而道心亡矣!"問:"人心可以無否?"曰:"如何無得!但以道心為主,而人心每聽命焉耳。"〔僩〕

飢食渴飲,人心也;如是而飲食,如是而不飲食,道心也。喚做人,便有形氣,人心較切近於人。道心雖先得之,然被人心隔了一重,故難見。道心如清水之在濁水,惟見其濁,不見其清,故微而難見。人心如孟子言"耳目之官不思",道心如言"心之官則思",故貴"先立乎其大者"。人心只見那邊利害情慾之私,道心只見這邊道理之公。有道心,則人心為所節制,人心皆道心也。〔伯羽〕

呂德明問"人心、道心"。曰:"且如人知饑渴寒暖,此人心也;惻隱羞惡,道心也。只是一個心,卻有兩樣。須將道心去用那人心,方得。且如人知飢之可食,而不知當食與不當食;知寒之欲衣,而不知當衣與不當衣,此其所以危也。"〔義剛〕

飢欲食,渴欲飲者,人心也;得飲食之正者,道心也。須是一心只在道上,少間那人心自降伏得不見了。人心與道心為一,恰似無了那人心相似。只是要得道心純一,道心都發見在那人心上。

問"人心、道心"。曰:"飲食,人心也;非其道非其義,萬鍾不取,道心也。若是道心為主,則人心聽命於道心耳。"〔夔孫〕

問:"人心、道心,如飲食男女之欲,出於其正,即道心矣。又如何分別?"曰:"這個畢竟是生於血氣。"〔文蔚〕

問:"'人心惟危',則當去了人心否?"曰:"從道心而不從人心。"〔節〕

道心,人心之理。〔節〕

心,只是一個心,卓錄云:"人心、道心,元來只是一個。"只是分別兩邊說,人心便成一邊,道心便成一邊。精,是辨之明;一,是守之固。卓作"專"。既能辨之明,又能守之固,斯得其中矣。這中是無過不及之中。〔賀孫〕

自人心而收之,則是道心;自道心而放之,便是人心。"惟聖罔念作狂,惟狂克念作聖",近之。〔驤〕

人心如卒徒,道心如將。〔伯羽〕

問:"動於人心之微,則天理固已發見,而人慾亦已萌。天理便是道心,人慾便是人心。"曰:"然。"〔可學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