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朱子語類》卷六十四 中庸三



廣謂:"'洋洋乎發育萬物,峻極於天!'此是指道體之形於氣化者言之。'優優大哉!禮儀三百,威儀三千',此是指道體之形於人事者言之。雖其大無外,其小無內,然必待人然後行。"曰:"如此說,也得;只說道自能如此,也得,須看那'優優大哉'底意思。蓋三千三百之儀,聖人之道無不充足,其中略無些子空闕處,此便是'語小,天下莫能破'也。"廣云:"此段中間說許多存心與致知底工夫了,末後卻只說'居上不驕,為下不倍。國有道,其言足以興;國無道,其默足以容',此所以為中庸之道。"曰:"固是。更須看中間五句,逐句兼小大言之,與章首兩句相應,工夫兩下皆要到。'尊德性而道問學',此句又是總說。"又問:"二十九章'君子之道本諸身'以下,廣看得第一第二句是以人己對言,第三第六句是以古今對言,第四第五句是以隱顯對言,不知是否?"曰:"也是如此。'考諸三王而不謬,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',猶釋子所謂以過去未來言也。後面說知天知人處,雖只舉後世與鬼神言,其實是總結四句之義也。中庸自首章以下,多是對說將來。不知它古人如何做得這樣文字,直是恁地整齊!"因言:"某舊年讀中庸,都心煩,看不得,且是不知是誰做。若以為子思做,又卻時復有個'子曰'字,更沒理會處。賀錄云:"漢卿看文字忒快。如今理會得了,更要熟讀,方有汁水。某初看中庸,都理會不得云云。只管讀來讀去,方見得許多章段分明。"蓋某僻性,讀書須先理會得這樣分曉了,方去涵泳它義理。後來讀得熟後,方見得是子思參取夫子之說,著為此書。自是沉潛反覆,逐漸得其旨趣,定得今章句一篇。其擺布得來,直恁么細密!又如太極圖,賀孫錄云:"經許多人不與他思量出。自某逐一與他思索,方見得他如此精密。"若不分出許多節次來,後人如何看得?但未知後來讀者知其用功如是之至否?"賀孫錄云:"亦如前人恁地用心否?"〔廣〕

問:"'居上不驕',是指王天下者而言否?"曰:"以下章'君子之道'處觀之,可見。"〔銖〕

聖人說話,中正不偏。如揲蓍,兩手皆有數,不可謂一邊有道理,一邊無道理。它人議論,才主張向這一邊,便不信那邊有。因論橫渠呂氏"尊德性、道問學"一段,及此。〔〈螢,中"蟲改田"〉〕

◎第二十八章

鄭康成解"非天子不議禮"云:"必聖人在天子之位然後可。"若解經得如此簡而明,方好。〔大雅〕

"有位無德而作禮樂,所謂'愚而好自用';有德無位而作禮樂,所謂'賤而好自專'。居周之世,而欲行夏殷之禮,所謂'居今之世,反古之道',道即指'議禮、制度、考文'之事。議禮所以制行,故'行同倫';制度所以為法,故'車同軌';考文所以合俗,故'書同文'。"問:"章句雲'倫是次序之體',如何?"曰:"次序,如等威節文之類。體,如'辨上下,定民志',君臣父子貴賤尊卑相接之禮,皆是。天子制此禮,通天下共行之,故其次第之體,等威節文,皆如一也。"

問:"中庸:'非天子不議禮,不制度,不考文。'注云:'文,書名也。'何以謂之'書名'?"曰:"如'大'字喚做'大'字,'上'字喚做'上'字,'下'字喚做'下'字,此之謂書名,是那字底名。"又問數處小節。曰:"不必泥此等處。道理不在這樣處,便縱饒有道理,寧有幾何!如看此兩段,須先識取聖人功用之大,氣象規模廣大處。'非天子不議禮,不制度,不考文。'只看此數句,是甚么樣氣象!若使有王者受命而得天下,改正朔,易服色,殊徽號,天下事一齊被他改換一番。其切近處,則自他一念之微而無毫釐之差,其功用之大,則天地萬物一齊被他剪截裁成過,截然而不可犯。須先看取這樣大意思,方有益。而今區區執泥於一二沒緊要字之間,果有何益!"又曰:"'考文'者,古者人不甚識字,字易得差,所以每歲一番,使大行人之屬巡行天下,考過這字是正與不正。這般事有十來件,每歲如此考過,都匝了,則三歲天子又自巡狩一番。須看它這般做作處。"〔僩〕